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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赋中的脉络骨架
在作文时,无论是文言文是现代文,都要讲究文章的结构。具体的说,就是文章内容走向,文章脉络清晰,可以启发人们深思,达到文章阐发义理的目的。否则,不讲求文章结构,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就会是一团乱麻,如同嚼蜡令人不忍卒读。
因此,我们在习作赋文时,应将文章的结构和脉络形成统一的有机体,其目的是为了使行文章法严谨,内容井然有序,增强文章的思想性和感染力。
通过对古今赋文的研究,笔者总结归纳了辞赋行文的一些规律,现分享给大家。
赋文结构
从哲学角度讲,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推而广之,文学作品也是这样。古代圣贤文章,其文采璀璨夺目,然其义理逻辑表意情感,或有太过,或有不及,或有偏颇。笔者认为,圣贤文字可尊崇,但不可迷信。
苏辙在《诗病五事》中提到:“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之所在也。语用兵,则先登陷阵,不以为难;语游侠,则白昼杀人,不以为非。此岂其诚能也哉?”
上述所言,从诗的角度来品评为人与为文。那么,从文的角度来看,很多辞赋文章也有赋病可以指摘的,尤其是当代辞赋。今人辞赋有很多不讲章法,乱写一气,内容混杂,章法混乱,发表出来以后,很多“白丁”给以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自以为“千古绝唱”。或曰:“千年以后,必成名篇。”憨态可掬,诚然可笑。
赋文的章法结构,以前无人提及论述。现在,将对赋文的行文结构分类剖析一二。
第一类 事件发展顺序
以事件发展为主线,描述所见景物,融抒情言志明理于一体,章法井然,结构严谨。为简要说明,示例仅列关键段落语句,以供参考。
例证1:《前赤壁赋》第一段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zhǔ)客,诵明月之诗,歌窈(yǎo)窕(tiǎo)之章。
——赋文前四句,将时间人物事件地点交待清楚。
例证2:《后赤壁赋》第三段
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
——此二篇赋,皆属于游记类赋文,景色是夜间江景,人物是苏子与友人。
例证3:《桃花源记》
内容略。
按事件发展顺序成文的还有《桃花源记》,从开始“欲穷其林”,到世外桃源的“便要还家”,再到归来后的“不复得路”,整个游历过程,就是完整的事件。
第二类 对话比较顺序
此类赋文在对话中将同类事物做不同描述,二者两相对比,达到认知目的或讽谏效果。
例证:
《风赋》第二段——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抵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衡,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徜徉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幢,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
《风赋》第三段——
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堁,吹死灰,骇溷浊,扬腐余,邪薄入瓮牖,至于室庐。故其风中人状,直憞溷郁邑,殴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中唇为胗,得目为篾,啖齰嗽获,死生不卒。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
——自然界中的风,对于帝王而言,是大王之雄风;对于庶民而言,是庶民之雌风。同类事物,所处立场不同,给人的感受不同,天壤之别判若云泥。
苏轼《秋阳赋》也是通过对话,列举两种秋阳的感受,有略有详,偏重于东坡居士的秋阳,说教意味很浓。
特别说明一下,枚乘的《七发》也是对话成文,但却不是事物的比较,不属此类。
第三类 空间变化顺序
移步换景,这是游记类赋文常用方法。赏画观物,亦有空间顺序的先后,皆在此之列。
例证:《核舟记》
舟首尾长约八分有(yòu)奇(jī),高可二黍许。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
船头坐三人,中峨冠(guàn)而多髯(rán)者为东坡,佛印居右,鲁直居左。苏、黄共阅一手卷……
舟尾横卧一楫(jí),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zhuī)髻(jì)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
其船背稍夷(yí),则题名其上,文曰……
——以上四段,是《核舟记》中间四段开头。其中“舟首尾长……”是总述,“船头……”、“舟尾……”相继随后,将整个“核舟”上的人物描述完全了。头和尾描述备至,中间略之。因其先交待了“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详略得当,虚实相映,很有立体感。
第四类 时间顺序结构
按时间顺序为行文要领,铺排渲染成篇。时间表述项很多,以季节论有:春夏秋冬;以时辰论有:晨昏午夜;以朝代论有:商周秦汉……
1、晨昏顺序
例证:《醉翁亭记》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
——上述两段文字是《醉翁亭记》第二段和第四段的开头。从“日出”到“夕阳在山”,是整天的从早到晚,从晨至昏的时间为写作顺序。
2、干支顺序
例证:《游庐山记》 清·恽敬
嘉庆十有八年三月己卯,敬以事赴宫亭,泊左蠡;庚辰,舣星子,因往游焉……
辛巳,由三峡涧,陟欢喜亭……
壬午,道万衫寺,饮三分池,未抵秀峰寺里所,即见瀑布,在天中……
癸未,往瞻云,迂道绕白鹤观,旋至寺,观右军墨池……
甲申,吴兰雪携廖雪鹭、沙弥朗园来……
乙酉,晓望瀑布倍未雨时,出山五里所,至神林浦,望瀑布益明,山沉沉苍酽一色……
——此文里的五段,出现六个干支词汇,是分别用于纪日的表示法。当时没有公元纪年,以干支表示年月日,也十分准确。
3、季节顺序
以季节为顺序行文,自然有之。然此类赋文,难寻例证,故以笔者习作为例。
例证1:《松风阁赋》
秋风已逝,山谷多姿。秋水伊人不见烟波尽处,多情公子不觉残月悬楼。苍山奇伟,丛生松柏更迭;长桥跨越,感触怪石嶙峋。(第三段,描写秋天景象)
冬日乍寒,红酥手踏雪寻冰;玉宇飞花,虞美人焚琴煮鹤。正义使者难觅醉秋红叶,知音禅师常念真水无香。潇湘冷月,目送佳人桃叶渡;珠峰雪莲,心生善念白雪笺。飘雪兮,松风卧雪;放花兮,兰幽养花。(第四段,描写冬天景象)
残冬无奈阁中雪,雪流清泪;初春有意槛外梅,梅缀香葩。(第四段中间,冬春过渡)
第五类 登临感怀成赋
登临感怀,赋文主要题材之一。登临人文景观,触发情感,继而抒发对江山社稷的关注,对人生命运的思索。
例1:《滕王阁序》 王勃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
——摘录的三段小部分内容,表现的是作者情感变化。从前代人物时运不济,然后联想到自己,再到现实,并发出“胜地不常,盛筵难再”的感叹。从行文角度看,此类抒情如果不能拉回到现实,则有偏离主题的嫌疑。王勃毕竟是文章高手,关键处能把握好行文结构,这与他深厚的文学底蕴密切相关。
例2:《登楼赋》 王粲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第2自然段开头,抒发忧愁情感)
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憯恻。循阶除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反侧。(第3自然段结尾,情感凄怆,郁结于胸)
——王粲的《登楼赋》是建安时代抒情小赋的代表性作品。正文采用骚体,是辞赋中典型“辞”(楚辞)的形式。
第六类 时空议论成赋
人文景观作赋,时空表述是必要的。所言的时,可以表示具体时间,亦可追溯历史记忆;所言的空,可以表示地理方位,亦可形容构造成因。
例1:《阿房宫赋》 杜牧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wù),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这几句就是时空表述,时间地点都有了。)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赋文第二段,明写人物,实际说的是阿房宫曾经辉煌的历史。)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这几句说明了阿房宫毁灭的原因)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结尾一段,是针对国家灭亡这件事进行议论,宫殿的毁灭演绎到国家的毁灭,并分析其原因)
——此篇赋文,从宫殿转向历史,揭示兴亡的规律,论点和论据非常充分,使文章上升到国家兴衰的历史高度。
例2:《长城赋》 陆参
所举段落因涉敏感词汇,故略。
——陆参的《长城赋》写的是秦国行暴政,虽然凭恃长城之险,亦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这篇赋属于列举史实,议论成赋。从《阿房宫赋》的立论和写作手法看,应受陆参《长城赋》很大影响。
第七类 分类罗列成赋
针对物什作赋,应看文章内容想达到何种目的。这里说的物什,不是人文景观或自然景观,而是人们常用到的动植物或常用品。
作者为了推广某类知识,在赋文中会有意罗列相关内容,并有针对性的介绍或描述。分类罗列成赋,在当代有代表性的是孙继纲创作的《牡丹赋》。下面以此赋举证分类罗列成赋的妙处。
例:《牡丹赋》 孙继纲
若乃其名,琳琅纷纭。或以数别,或以色分;或冠之以姓,或依之于人;或以名花谓,或以珠宝闻;或以地名景致相称,或以吉祥富贵而云。(前三段写的是牡丹的风采,以及与牡丹相关的典故。此为第四自然段,对牡丹称谓进行概括,分门别类)
譬如称之以数者:一品天香,二乔相随,三变赛玉,四旋娇媚,五彩云飘贺六蝉成对,七福神降献八福镶翠,九蕊真珠,十样锦辉,白花妒忌,万卉羞愧,无奈千心黄魁。(此为第五自然段,以数分类)
言之色者,盖乎九珍。姚黄为花中之王,金阁显王者之尊,金丝冠王者之顶,黄袍加王者之身。魏紫称后兮紫云仙,紫袍金带牺紫云冠,紫艳风光兮紫绣球,紫香秀色兮紫玉兰,翩翩兮子燕飞霜,熠熠哉紫霞映天……(此为第六自然段,以颜色分类)
冠姓依名兮,赵粉胡红;绿珠飞燕兮,昭君文公。名花珠宝兮,雪莲川桃;紫玉璎珞兮,乌金玛瑙。地名景致兮,彭州洛阳,玉楼春雪兮,昆山夜光。吉祥富贵兮,金玉交璋;红云争辉兮,紫凤朝阳。(此为第七自然段,这段有姓氏、有人名、有地名、有吉祥物)
——孙继纲《牡丹赋》对研究牡丹文化很有益处。写出有广博内容的赋文,就需要掌握广博的知识。此外,勤奋加天赋是华章丽阙产生的必要条件。
小结
赋文如何作,行文章法如何理顺,这需要有个大致思路。举个例子,笔者2008年曾在南昌。游览秋水广场夜景后,有极大创作欲,想弄出一篇《秋水广场赋》。经过反复思索,觉得以《前赤壁赋》对话手法比较好,故在创作中就采用两人对话方式进行。
说几句题外话:因当时本人以“风华才子”为网名,故在文中不自谦地使用“才子”二字。经过数年沉淀,感觉出以“才子”入文实为不妥。即便文采再好,或令方家暗自窃笑。
截至2013年末,从事辞赋的专家学者,尚没有对“辞赋章法”做详尽的阐述。赵克伦先生写过《辞赋章法浅说》,其内容侧重于对仗、用韵、平仄、炼句等具体文法,对行文走向和整体布局谋篇缺少阐述。
此篇《辞赋中的脉络骨架》所列举类别尚不完善,有待以后补充。大家习作辞赋时,可根据自身水平能力,选取某种行文方法,以行文章法作指导,成文或许事半功倍。超出自身能力所及去创作,费力而不成,自然不是终南捷径。赋文创作,是要有一定耐心的,要积小胜为大胜,经过千锤百炼,将来一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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