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郭训民 于 2019-4-6 21:29 编辑
一件军大衣 查一路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油灯的火苗舔着夜色，像贪婪的舌头舔着糖。 父亲坐在火炉旁读《论语》给我听，读到“……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时，把脸转向我：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爱终生，亲仁者，践行五德有闲暇，就可以学六艺之文了。从《论语》中寻找处世的指针，这是他的习惯，而且他也习惯将此强加于人。 “你在不在听啊？”父亲冲我发火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山村的小院寂静无声，敲门声格外响亮。门开了，风雪卷了进来，陌生人立在门口。 来人穿着军大衣，一身雪花，年龄看起来比父亲小几岁。他手扶门框，自我介绍说，他姓闻，是地质队的，来这个山区探矿，现在迷路了。父亲听了，眼睛一亮，热情地将陌生人迎了进来。 父亲与这个陌生的闻叔叔热情地攀谈起来，正说着，父亲突然一怔，用手指着闻叔叔：“哦，你还没吃饭，你一定没吃饭！”闻叔叔点点头。父亲吩咐母亲，赶紧给闻叔叔下一碗热汤面，多放些生姜和辣椒。 母亲有些迟疑，面条是有的，可是有点贵重。当时父亲患有严重的胃病，温软的面条，可以减轻他的胃疼。母亲以商量的口吻问道：“能不能炒一碗饭呢？”父亲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一刻，父亲显得威严而热情，说话一锤定音。 在鸡蛋和葱花的香味中，闻叔叔狼吞虎咽，他饿坏了。他把湿透的军大衣放在火炉上烤着，水汽旋转着向上升腾，湿漉漉的暖意在屋子里荡漾开来。那天夜里，闻叔叔就住在我们家，和父亲几乎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早晨，父亲把闻叔叔送出了山外。 时间一长，这个人和这件事，渐渐从我们脑海中淡去。 没想到，一年之后的冬天，闻叔叔突然又来了，他专程给父亲送来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因为那一夜，他看出父亲畏寒而且咳嗽。 父亲大笑，继而连连摇头，调侃说：“一碗面换一件军大衣，显得我不够仗义啊！” 这是父亲做人的准则，他的骨子里有“愿予之不愿取之”的狭隘，而他始终以为这是侠气。 闻叔叔有点不满，放下大衣就走了。父亲让我抱上大衣，跟他去追闻叔叔，在一个山坳里，父亲与闻叔叔有了一番拉扯。闻叔叔忽然停住了，指着大衣的胸口对父亲说：“你摸摸里面！”父亲一摸，怔住了，半晌说：“我收下了，兄弟情意重啊！” 此后的几年冬天，父亲一直穿着这件军大衣，咳嗽减轻了许多。那年秋天，父亲去世了，到了冬天，母亲把军大衣拿来翻晒。 阳光下，大衣贴胸部分，露出一块用针线缝上去的羊皮。羊皮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洁白、晶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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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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