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元稹诗歌的艺术特色 【摘要】重写实、尚通俗是元白诗派最主要的特色,中唐著名乐府诗人元稹除致力于发挥诗歌的讽谕功能外,其诗歌创作有自身的艺术追求,即浅近精工的语言、深厚丰实的意蕴以及新颖流畅的音韵。 【关键词】元稹 诗歌艺术特色 元稹是中唐著名的乐府诗人,对新乐府运动作出过重大贡献,他重视讽谕诗的创作,强调诗歌发挥裨补时弊的功用。作为著名的诗人,他当然也不会忽视诗歌的艺术美。 元稹《上令狐相公诗启》云: 稹自御史府谪官,于今十余年矣,闲诞无事,遂专力于诗章。日益月滋,有诗向千余首。 其间感物寓意,可备蒙瞽之讽者有之,词直气粗,罪尤是惧,固不敢陈露于人。 唯杯酒光景间,屡为小碎篇章,以自吟畅。 然以为律体卑下,格力不扬,苟无姿态,则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情宛然,而病未能也。 元稹所云“感物寓意”者,即重视诗歌的讽谕功能。“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情宛然”为其诗歌追求的艺术境界,虽自谦未能达到,实际已含有自负之意。 这表明其诗歌创作的艺术追求为:浅近精工的语言、深厚丰实的意蕴以及新颖流畅的音韵。 元稹诗歌的杰出成就首先表现在语言艺术上,诗人善于用浅近平易的语言准确传神地表情达物,直抒胸臆。浅近是元稹诗歌语言的最大特色,也是元白通俗诗派共有的语言特色。 如: 十月初二日,我行蓬州西。三十里有馆,有馆名芳溪。 —— — 《感梦》 以平白如话的通俗语言交待自己的行踪。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 — —《菊花》 以直白语道尽心中所思——— 爱菊花的原因。 等闲相见销长日,也有闲时更学琴。不是眼前无外物,不关心事不经心。 —— —《赠乐天》 以通俗自然的语言抒写自己淡泊的心情。以口语入诗,看似容易,实非易事。人人所共欲言,并非人人所共能言,更不容易的是要以极通俗自然的语言,组成耐人寻味的意境,表达复杂微妙的感情。 如《长庆历》云: 年历复年历,卷尽悲且惜。历日何足悲? 但悲年运易。 年年岂无叹,此叹何唧唧。 所叹别此年,永无长庆历。 全诗无一难字险语,表达了元稹惋惜知遇之君唐穆宗驾崩,自己可能无缘再受重用的复杂心情。 元稹诗歌运用常语并非率尔为之,相反,诗人非常注意选语的精工。如《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憧憧,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仍怅望,暗风吹雨入寒窗。 诗人身患重病, 听到好友贬谪的不幸消息,倍感凄凉。为了渲染这一悲凉的气氛,诗人选用“残灯”、“无焰”、“谪”、“垂死”、“怅望”、“暗风”、“寒窗”等一系列尽显悲情的词语,烘托出诗人极度悲怆之情怀。 可见虽为平常语,经过巧妙运用组合,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效果。 诗贵含蓄,元稹在追求语言浅近的同时,也着力追求诗歌意蕴的深厚。如《夜雨》: 水怪潜幽草,江云拥废居。 雷惊空屋柱,电照满床书。 竹瓦风频裂,茅檐雨渐疏。 平生沧海意,此去怯为鱼。 此诗作于诗人贬谪江陵时期,困居于此五年而不见丝毫转机,心情悲凉。诗人笔下那面目狰狞的水怪、墨黑的乌云、惊雷闪电,正是当时黑暗现实的写照。 “摧毁竹瓦、卷走茅草”,使社会动荡不安。 诗人此前仕途遭受连续打击,想起自己“达则济亿兆,穷亦济毫厘”的宏愿,不觉心惊胆怯,幻化成一条随波逐流的可怜小鱼。联系元稹身世,我们能忖度出诗人不甘沉沦,希望如蛟龙般赶走水怪、驱散乌云、遏制电闪雷鸣,造就一个朗朗乾坤,积极用世之心跃然纸上。 又如《智度师二首》: 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禅衣。 石榴园下擒生处,独自闲行独自归。 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纳禅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闲凭栏干望落晖。 诗人将智度师今昔进行对比,“四十年前马上飞”、“三陷思明三突围”的骁勇与 “铁衣抛尽纳禅衣”、“闲凭栏干望落晖”的悠闲反差巨大。 我们看到的是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屡建奇功的将领遭受冷遇,落得遁入空门、吃斋礼佛的结局。 联系中唐社会现实,诗人其实是对统治者“亲小人、远贤臣”的不满,揭露奸佞小人当道、直臣志士遭贬的现状。不言悲而悲不自禁,不言愤而愤意自见,语似质直而意蕴深婉,情似平淡而低徊郁结。 再如《西归绝句十二首》之二: 五年江上损容颜,今日春风到武关。 两纸京书临水读,小桃花树满商山。 诗人从贬所江陵奉诏回京,归途中接到友人书信,沐浴着和煦的春风,欣赏着满山盛开的桃花,那颗因回京而激动不已的心正在我们面前有力地搏动。诗人匠心独运,将深广的含义寓于绝句这一短小的体制里。 元稹精通音乐,少年时代就显露出非凡的音乐才华,曾自述:“能唱犯声歌,偏精变筹义。含词待残拍,促舞递繁吹。 ”杰出的音乐才华为他的诗歌创作带来无限生机, 在一些以欣赏音乐为题材的诗篇,诗人写来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用生花妙笔逼真地传达出艺人演奏乐器时的音调音色,并以形象化的语言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自己听音乐时的感受。如《琵琶歌》: 猿鸣雪岫来三峡,鹤唳晴空闻九霄。 逡巡弹得《六幺》彻,霜刀破竹无残节。 幽关鸦轧胡雁悲,断弦砉騞层冰裂。 如《五弦弹》: 赵璧五弦弹徵调,徵声巉绝何清峭。 辞雄皓鹤警露啼,失子哀猿绕林啸。 风入春松正凌乱,莺含晓舌怜娇妙。 呜呜暗溜咽冰泉,杀杀霜刀涩寒鞘。 促节频催渐繁拨,珠幢斗绝金铃掉。 千靫鸣镝发胡弓,万片清球击虞庙。 以具体物象描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音乐,仿佛把读者带入了艺人演奏的现场,可与白居易的《琵琶行》相媲美。 元稹将他非凡的音乐才能倾注到诗歌创作中,使诗歌产生音韵和谐、声调抑扬、节奏回环的音乐美感。 此外,元稹诗歌创作还特别注意选用音乐型的词汇。他喜用叠词以增强诗句的音乐美。 诸如: 庭有萧萧竹,门有阗阗骑。……亭亭乍干云,袅袅亦垂地。 —— — 《邮竹》 凌风飏飏花,透影胧胧月。—— — 《月临花》 簇簇枝新黄, 纤纤攒素指。—— — 《西斋小松二首》 尤其是《田家词》: 牛吒吒,田确确,旱块敲牛蹄趵趵。种得官仓珠颗谷。 六十年来兵簇簇,月月食粮车辘辘。 所用叠词大多是象声词,不仅有音乐的美感,而且增强了诗歌的意蕴,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元稹诗歌的音韵美,还体现于其与白居易次韵相酬的长篇排律。《上令狐相公诗启》云: 稹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为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为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以过之,往往戏排旧韵,别创新词,名为次韵相酬,盖欲以难相挑耳。 由此可知,元稹在与白居易的次韵酬唱中往往是白居易首先赠诗,然后元稹次韵酬答。而元稹、白居易的诗歌酬唱短到数韵长至百韵,次韵酬和百韵长篇绝非易事。 五言长篇排律的创作,元稹力推杜甫“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元稹在学习杜甫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驱驾文字、穷极声韵、追新求奇、多至百韵。 元稹在与白居易的诗歌赠答之间首创“次韵”,互为唱酬。并把这种文学样式不断加以发展,使之日臻完美。 元稹、白居易喜爱创作五言长篇排律,白居易的《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东南行一百韵》,元稹的酬和诗《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为其中的代表作品。 元、 白二人对彼此间相互酬赠的百韵长律十分欣赏,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云: 玄元氏之下元日,会予家居至,枉乐天代书诗一百韵。鸿洞卓荦,令人兴起心情,且置别书,美予前和七章。 章次用本韵,韵同意殊,谓为工巧。 前古韵耳,不足难之。 今复次排百韵,以答怀思之贶云。称白诗“鸿洞卓荦,令人兴起心情”,自己的和诗“韵同意殊,谓为工巧”。 白居易 《余思未尽加为六韵重寄微之》第五句云:“走笔往来盈卷轴”,自注曰:“予与微之前后寄和诗数百篇,近代无如此多有也。 ”第八句云:“诗到元和体变新”,自注曰:“众称元、白为千字律诗,或号元和格。” 元稹《酬乐天馀思不尽加为六韵之作》云:“次韵千言曾报答”,句下自注曰:“乐天曾寄予千字律诗数首,予皆次用本韵酬和。 后来遂以成风耳。 ”又元稹《白氏长庆集》云:“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 ”赞美白居易的五言长律以内容丰富见长,由此可见,元稹对自己所创作的长篇排律诗十分喜爱,且津津乐道。元稹以创作反映社会黑暗现实、希望裨补时弊的讽谕诗闻名,作为一位情感丰富的诗人,他以浅近精工的语言、新颖流畅的音韵,创作了大量日常抒情叙事诗, 他深深喜爱那些抒写日常生活情致的古体诗和律体诗,喜爱它们所倾吐的感情和深厚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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