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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王彦儒 于 2015-4-11 16:42 编辑
我在一家地师级宣传部一干就是十三个年头。我干过宣传，搞过教育，编撰过一张八楷小报约100多期，文笔生动，受到普遍好评；编辑过一份内部宣传教育材料近百万字，内容翔实，很受基层欢迎；我上过微机、管过资料，一次考虑我当电视节目编辑，两度要调整到新闻科当记者几近拍板，后要编辑一本刊物，又说了我一大通好话，说我是大手笔，非我莫属。
十三年如一日，我是一路奔跑着干过来的，没有混过一天。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一有活儿，就象邓亚萍到了球案边，就亢奋，就来神，就一刻不停玩命地干，经常是干到下班还没有干完，索性加班一两个钟头才回家，这样方睡得踏实一点。公正地讲，需要加班连点的时候有，但毕竟是有数的几回，更多时候并不是领导要求的急，而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生就急性子一个，领导一直赞赏我“事不过夜”的工作习惯和工作作风。工作对我是一种极好的享受，直觉得工作着是美丽的。我的工作信条是：不干则已，但凡干就干个有模有样。我属于鲁迅所说的那种便是吃西瓜也不能平平常常吃下去，便是扫马路也力求扫一朵花出来的人。
原以为做好工作就是机遇，想不到“一切功夫在诗外”！他们用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把我说成一朵花；轮到我应该得到的时候，眼一闭心一黑，把我完全撇在一边。1997年我们单位一下子提拔了4位，素有“拼命三郎”美称的我却榜上无名。如果我十三年不曾努力，得到这样的结局也罢；如果我的工作一塌糊涂，我无话可说；如果我是个无事生非容不下别人的人，那是活该。恰恰都不是。提拔的几位在宣传部工作时间都没有我长，有的年龄比我大，我不是说别人就不该，但至少我敢和他们设擂比武。
面对种种询问的目光、如潮的舆论以及来自方方面面的同情与打抱不平，总给那颗渐渐趋于麻木的心一个强刺激，是对痛苦的重新品尝和再次咀嚼；一个别人根本不经意的镜头，一句很平常的话语，都会勾起我无限辛酸的回忆，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我被世俗所嘲弄，被权柄所歧视，被嫉妒所羞辱，无情的现实象一盆冷水劈面而下，浇了我一个透心凉。我把人生最具实力的十三年奉献出来，却一无所获，连一句公道话都没有。他们完全无视我的工作实绩，否认我的工作精神，他们变换着把戏阻滞我的进步与发展，想方设法出我的丑丢我的人凌辱我的自尊。
它远不是对我本身的羞辱，是亵渎了伟大不过的努力。我不只是伤叹自己的不幸际遇，是伤叹“奋斗”的无望；我失掉的绝不仅仅是一次升迁机会，是信念之塔从此倒塌。我愤慨不已，我无所适从，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样走，我找不到自己了！不努力不是我的性格，努力又中什么用？我陷入两难境地。进取难，堕落又不甘。我的心不是流泪，是流血！
将近两年时间，我一直在泥淖中挣扎，在地狱里煎熬。对生活一向充满无限激情的我象换了一个人，心如止水，万念俱灰，百无聊赖。身体抽去自信，变得溃不经风，喉咙象堵了一块欲吐不出欲咽不下的烂棉花，全身所有部件不再是一个协调有致、充满生机的整体，而如无序的冤家横冲直撞互相残杀，生命的机能在一点一点萎缩，象无根的浮萍驶向凶险的湍流之中前途未仆，死神在时时诱逼我，隐隐感到大限即到，心中充满了万端的恐惶和难捱，四十二岁不足，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拉下生命的帷幕，我心不甘。
亲朋好友看着一蹶不振几乎要倒下去的我心痛于斯，一次次苦劝我：别做得不偿失的傻事，可我还是别无选择，我是人，不能面对这样的羞辱保持沉默！想把充满耻辱的一页从生命中扯掉，想将此事在我的记忆中彻底埋葬。难啊难，难于上青天！越想忘掉，越清晰如画；越要躲避，缠绕得越紧；越想快刀斩乱麻，却抽刀断水水更流，使我艰于呼吸视听，身心俱碎。
如何对待升迁这个问题，我一直不敢正视，却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某一日茅塞顿开，觉得亮明自己的观点并没有什么可羞。“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人的本性所在。只要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不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而是凭借自己脚踏实地的努力与实打实的能力希望得到升迁与重用，这是一个人正当的要求，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太原五一大楼党委书记范有田这样说：在他手里没有超过四年的干事。先是一惊，后觉得这才正常不过。原以为在一个单位做十三年干事是我个人的不幸与悲哀，事实上这并不能说明我这个人不怎么样，无疑是上司的失责。每一位上司的职责无外乎既圆满完成工作任务又培养人才这样的双重责任吧？松下幸之助就说过他的工厂不仅出产品而且出人才。汪曾祺曾经说过：一个老师能够培养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他就是一个好老师。莎莉文十几年呕心沥心血培养出伟大的海伦.凯勒，她无疑是教育界的典范。而一个只会培养“留级生”而且培养的是十三年一贯制的“留级生”，怎么能算是一名合格的上司呢？
十三年在人的一生中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十三年风风雨雨，足可以把一个少不更事懵懵懂懂的孩子沐浴成英姿飒爽风华正茂的青年；十三个寒暑春秋，同样可以把一个朝气蓬勃活蹦乱跳的年轻母亲毫不容情地送入老态初生人见人厌的徐娘半老之列。我来宣传部的时候，我的女儿还没跨进学校的门槛，而今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勇敢地叩开大学校门，而她们的妈妈却象一只无用的蜗牛窝居一隅，原地踏步，几乎羞得不敢面对我的孩子了。十三年来，我和我的孩子一样努力，一样进步，一样孜孜不倦，一样顽强进取，可以说我比我的孩子更投入更执著也更为艰辛。
一位近三年没见过面的莫逆之交，路遇形容不整、瘦骨嶙峋、一脸病态的我大惊失色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活脱脱做了一回祥林嫂，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加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一把鼻子一把泪。朋友非但没有一句好言好语安慰我，而是把我从头到尾大卸八块解剖了个够。他说：“你只会琢磨事，不会琢磨人。别人是瞄着哪儿有空档就往那里钻，你是哪里缺人手你往哪里去，你心里少了一根筋。你不会逢场做戏，不会见几作法，不会察颜观色，不会投人所好啊！你诚实不假，一点花花肠子没有，一是一，二是二，人前背后一个样；你善良无疑，善良到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从不知道提防为何物，连起码的趋吉避凶都不懂；你厚道不过，从没有伸手向领导要过什么，没有和别人争过什么，你根本就张不开那个口拉不下那个面子。如果换我是领导，我也未必一定要提你，不提你有什么关系？其一你不是哪位要人的七大姨八姑奶，其二提不提你工作还会照干不误，其三你不会哭不会闹不会惹事生非，至多抹一把眼泪拉倒。” 他继续说道：“该不该提？天地良心，以你的工作态度、工作精神、工作能力以至工作实绩，不是提一回而是提三回五回都绰绰有余。我知道：你并一定在乎那个位置，你气你本来能够得到而没有得到，而那些并一定比你强的人却得到了。那个潜藏在你心底的自尊心受不了，于是你想不通，于是你钻了牛角，于是你痛不欲生，事实上你太在乎一介虚名，太理会别人的评介，你太要面子，太好强了，是不是？”末了，他用这样一句话作为他的结束语：“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哪，本来就是一块做事的料，而不是一块当官的料！”说得太对了，直说到我的骨子里心窝里，比我看自己还透彻，真是知我者，至厚良朋也。昏噩过后，细细品味朋友良言，方觉大境不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顿悟，我第一次破涕为笑了！
我将自己不长也不短的人生历程筛了再筛，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不由得想到小平同志的三起三落，再想想自己失意后的种种失态，羞得无地自容。他老人家每一次的跌落几乎是从天上到地下直至炼狱。面对如此巨大的落差，他宠辱不惊，从容镇定，不声不响地爬起来，又跌倒，再爬起，他一次比一次站得更为艰难更为执着也更为不屈不挠。他真正的建功立业是在第三次出山以来，已经七十高龄的邓老人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获得最终的功德圆满、巨大辉煌。
自己面对区区小波小折，直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因此埋怨社会的不公，感叹世事的艰辛，痛恨人情的淡薄，几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几经思索，痛定思痛，我终于明白：怨天尤人是做人最不可取的态度。面对伤害，一时化解不开，发一点怨言，吐几丝怨气本无可厚非，然而一味地怨恨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能焚燃自己的信念，消磨自己的意志，打击和毁灭自己，进一步恶化生存环境，使自己处于更大的被动和艰难之中。
平日里，看到有人五次三番向领导乞求一官半职，自己就一脸不屑；听到别人为谋取某个位置而不遗余力劳心耗神破财，自己曾哑然窃笑。我无数次叩问自己的心：提拔与否真的对我那么重要？朋友说得太对了，今天的苦恼全不是眼馋那个芝麻粒大的“鸟位置”，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在作祟，心里咽不下一口恶气而已。良思苦久，郁结于心的“死扣”才一圈一圈松泛开来，使我稍稍透过一点气来。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何必拿自己的失意去和别人的得意相比较？何苦为自己并不看重的东西伤怀落泪？这是犯傻不过的一件事，是自己挫败自己。人生毕竟不是百米短赛，而是一个长长的马拉松赛！我只须默默地积蓄力量，静静地等待时机，只要我不肯自卸盔钾，只要战斗还没有最后鸣金收兵，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
面对无端的压制，我一身凌然无所畏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雪压青松松且直，梅花欢喜漫天雪。我是一只皮球，压力越大，则反弹力越强。别人想找麻烦，想设置障碍，那是人家的事，我奈何不得，但必须对自己高度负责，不敢有负于绝无仅有一次的生命。迷茫一时尚情有可原，无限期地丢失自己就是犯罪。我强令自己镇静下来，休整一下破败的情绪，轻轻抚慰满身的伤痛，努力说服自己、感动自己、并且征服自己，早日走出自孽、走出阴影、走向璀璨的明天。
亚里士多德说：“人生的最终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在于生存。”我虽然活得艰困，但觉醒与思考能力依在，至少是一次思想的崛起，意志的淬火，进攻的助推器。在血与泪的教训中我渐渐地懂得：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哪怕是菩萨再世、耶稣亲临也不能帮助任何人摆脱窘境。什么都可更改，只要自己改变。感谢命运赐予我一场苦难，把我锻铸得更加坚强。我不再一脸苦相地面对世人，还象从前一样快活地说，快活地唱，快活地与人交往，不熄的地火燃亮在我的心底，陡然间驱散了眉宇间的愁云。我不能自我挫败，我只有比以前站得更直，活得更有精神。我曾以不懈的努力使嫉妒者的眼睛发红，我还将以新的骄人成绩，让那双嫉妒的眼睛不止发红直至眼底出血呢！
冰心最欣赏纪伯伦的一句话，不受人压制也不压制人的人才是伟大的。我没有资格压制人，我也没有理由被人压制。压抑不属于我的性格，我不会被任何势力所压倒，压得越重反抗愈烈。我直想奉告那些习惯压制人的人：如果你恨一个理性的人，千万不要以权压人，以势压人，白搭，没用！压制的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倒不如多几句细言软语多一丝光环给对方，让其自我陶醉不再前行而自生自灭来得便当。譬如对我这样成功不起却哀军必胜的人，你压制我、打击我、歧视我、羞辱我，无异于激勉我把事情做得好上加好，岂不有违你的初衷？打错了你的如意算盘？
不要怕来自除本体之外的任何阻滞和拦挡，这种阻滞与拦挡愈烈，决堤之后水的扬程更高，气势更为壮观；我不怕“有力者”的霸气与无道，他能把我从有利的地势上拉下来，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剥夺一空，但这种剥夺只是皮毛，又极可能戏剧般地变成另一种给予。因为人本体中坚强的内心、不屈的理念、读进肚子里的书乃至心中那支神圣的笔是任何人也夺不走的。自己永远是自己生命的主宰。想开了，看透了，什么都是过眼烟云，没有什么可以诱惑我！我不断告诫自己：我之所以受制于人，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气力还不够足，我今后不再做由别人定输赢的事，而选择自己决胜负的路，当以艰苦卓绝的努力一跃而上新的高度，让那些卑劣之徒想踩我一脚都够不着！哪怕身在凄风苦雨中只身漂零，我的心底依旧企存着隐隐的地火，潜藏着无限的生命力；哪怕是跌跌撞撞羁绊重重，也阻挡不住我前行的脚步；炼狱之行，我挣扎而出；屈辱光临，我睬也不睬；厄运横生、天灾袭来，我都能微笑应对！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我要让那些阴郁的心看我不懂，我的膝盖不会打弯！
我正值壮年，我雄心犹在。仕途不留我，自有留我处，我志在读书与创作，别人提拔不提拔与我有什么相干？不用我，正好让我心安理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戴什么紧箍咒，何乐而不为？我尽可以堂堂皇皇地回敬他们：白给也不要，从来就没指望那一亩三分地打谷！再苦再难，也不放弃自己，不让每一天闲过，只管赶路要紧。让自己忙得焦头烂额，昏天黑地，顾不上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彻底疗治我心灵的创伤，真正从困扰中走出来，获得自救！不被世俗的偏见所击倒，凭借自己的力量生存与发展，尽管这条路荆棘重生，步履艰难，可是再艰难，毕竟是一条有意义的路。
不靠有力者的垂青，靠自己的力量活着，活得多么仗义，何等潇洒！我重新打理好心情，让自己象陀螺一样狂转起来，脑子不留一点空隙，不让一丝忧伤困扰我，打开封尘已久的书籍，专心志致地读开来；提起渐感手生的笔，心无旁骛地写起来。偶有走丝，强行拉回。活着的每一天，只要有书读，只要有的写，我就心满意足，别无企求。我的幸运是结识了书这位可信可爱的朋友，什么都可能背叛我，只有好书不会。只要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就是富翁。我尽可以在广袤的书海中自由地行走，调拨我周身的每个细胞，调运我手中的一支秃笔，合着我对生活的充分惮悟，默默地耕耘属于自己的那片沃土，以不屈不挠的斗志，以坚忍不拔的精神，认认真真书写我的酸甜苦辣，淋漓尽致地抒发我的豪迈情怀，让有限的生命在读书中喷吐光华，在写作中尽兴延年！
成功并不都是用花环扎成的，是用血和泪浇灌出来的。我相信，只要步出沼泽地，我还会是一只负重前行的沙漠之“舟”；只要冲锋号还在鸣响，我还将是一匹扬蹄四起的骏马；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有一番作为；只要还我健康，我就能写出辉煌！人世间除了时间的丧失没法补救外，其余的我都可以在奋斗中重新获得！把属于我的面子加倍地赎回来，以赢得最尊贵的体面！
我要站起来，无论在家中还是在社会。如果你不肯站起来，不敢站起来，你只能永远处于被奴役的地位。我给自己打气：无论怎样的境遇，都不要埋怨见不到阳光，只要你有勇气走出阴影；只要自己不跌倒，谁也无法把你打倒。
【作者: 赵锁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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