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扬之水 于 2022-1-16 12:19 编辑
【诗故事】 俯躬何遂诸生愿?绛帐总为行路难 每当念起《诗经・子衿》中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时,我总会联系到自己为之努力一生的职业。于是在嗟叹之余,心中便会不自觉泛起千般情绪:有安慰,有失落,有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也有冷静之后的茫然无措。 孔丘杏坛讲学,有教无类,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那么余下的两千九百多弟子们又是谁呢?他们又有什么成就和德行呢?似乎古籍中没有记载。按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成才比率是很低的,若按这样的标准进行评判孔子当时的教育成果,不能说是成功。然而孔子的教育思想对于后代封建私塾教育乃至今天的教育来说都是影响深远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直到今天,我们中国人的骨子里仍然潜流的是孔圣人的思想血液。因此我认为,孔子的教育成就是留下的伟大教育思想,而不是当时的成才比率。反观现行教育,究竟要留给学生们什么东西?是有形的升学率,还是高尚的灵魂思想?我曾经写过一首小诗,便抒发了这样的感受,诗是这样写的: 青襟好梦何从达?顾向云山苦作囚。 汲径霜林穷绝处,几人长啸几人忧。 去年暑假,我的学校进行操场建设,矗立几年的孔子像不见了,据说因搬动不易,只好毁了。开学初,我回到校园时,孔像便寻找不到,心中顿觉失去了什么。那时似乎觉得“仁”的有形旗帜倒下了。 “仁”是什么?是德行,最精辟最简练的解释应该是“爱”。这是一种泛爱,子曰“泛爱众而亲仁”。如何实现这种泛爱思想,孔子的具体做法是提倡“忠孝节义”,提倡“礼智信”,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忠笃、孝道、正义、节操,就是躬礼、智慧、诚信,一切人之为人的美好道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什么是“明明德”?就是发扬光明盛大的美德;什么是“亲民”?就是爱护人民,就是以民心为念;什么是“止于至善”?就是说学习的目的是力求把自己的道德培养到最完美的地步。“格物”(相当于现在的探索求知)的最基本目的是“正己”“修身”。颜回守节而安贫若素、子路的杀身而正衣冠、孔子传孝道于曾参、子贡舍千金而随孔子,几百名弟子抛家舍业跟随孔子经历十九年的行大道之旅,这些弟子得到了什么?是当时之名利乎?不是,但他们的德行却是传送颂千年,影响深远。我们能说孔子的教育不成功吗?恐怕不能吧!这正是: 大道风尘十九载,疗饥一曲文王操。 千秋榜上君知否?博得鱼符不算豪。 我以为,一切出于功利思想的教育都是背离了教育的根本,教师为功利而教书、学生为功利而求学、区域为教学质量排名而制定教育管理措施都是如此。这是急功近利的短视现象,孰不知教育是一种长期效应。 常识性的认识是因为爱好才有动力。“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爱好、乐趣是产生动力的潜在源泉。“君子通六艺”中的“六艺”指礼、乐、射、御、书、数。孔门弟子中颜回行德教、子路通军事、冉求通政事、宰我善辨言、子贡通经算、曾参通孝举等不一而足,孔子因之量才施教。而我们的教育有利于培养学生对于求知的兴趣吗?孩子们乐于求知吗?或者说孩子在老师的培养之下是否做到以求知为快乐了呢?孩子的思想是简单的,你只要为他们创造出一个让他们感到学习是快乐的环境氛围,他们就能积极主动地在你组织的有效的活动当中感受到学习的快乐,并且一定会学有所成。 前些年提倡的素质教育有一个理念我认为很正确,就是“人人都可以成才”。只是很多人对于这句话念了歪经,因为这里所说的“成才”不是狭义上的学习课本知识,考出好成绩,将来上大学,而是孔子所说的“因材施教”。当所有的学生在教师的严格要求之下不得不苦忙于题山试海之中时,他们会感觉到学习是快乐的吗?学习行为会有动力吗?七年前,我有一位品行良好、勤快会做事的学生进入高中,我很为她高兴。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她在电话中向我哭诉,她的化学测试只有25分,她说她很认真读书。一瞬间,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心中很难受! 回过头来想想自己,几十年的兢兢业业,我做到了孔圣人的要求吗?没有。因此,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是有一种感觉,理性的教育思路似乎总是走向了自己不想走的相反方向。这是为什么?没有答案,只有茫然无措。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在孔圣人塑像前低头,或许所有从事教育工作的人都应该向孔圣人低下他们高昂的头。 孩子们很容易满足,只要给他们提供展示自己的舞台,他们便会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光彩。今年元旦汇演,我校在新教学楼前举行,学校领导很重视,专门聘请专业人员搭建了舞台,每个班级都有的节目。我观看了全场演出,觉得这些孩子真不可思议,尽管节目还显粗糙,也谈不上精彩绝伦。但是所有参加表演的孩子都特别用心,场面热闹非凡。校园就应该是这样的,让孩子们展示自己,快乐青春。事后我专门创作了一首作品,抒发观演时的感受,诗曰: 飞扬正待好青春,联袂旖旎豆蔻人。 不忌行藏轻落落,他年怒马我精神。 我惭愧,几十年的语文教学,始终难以培养出对美妙的语言文艺有兴趣的孩子。其中原因,除了我的笨拙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我必须按照升学考试的要求让学生俯首于大量的题山试海。对于学校、对于家长而言,孩子考不出好成绩,便意味着我的语文教学是失败的。于是,按照省颁计划,学生的课程便被安排的满满的,一周之内甚至抽不出一节课的时间来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兴趣。三十年前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在繁重的作业中,在沉甸甸的考试中,我对于孩子的关切和仁爱,他们能感觉到吗? 年华渐老,精力也渐渐不济。余下的几年任教时光,我该怎样度过?热情虽在,路却是难行的。站在讲台上,我感受到孩子们眼中的漠然;下课之后,与孩子们同行,我又感受到少年人的可爱和灵性。确切地说,我是喜欢他们的。 下周我的学生就要期末考了,不知道一学期的努力能有什么成果。今天,一个学生对我说:“老师,祝我这次期末考能考出好成绩吧!”语调虽轻,但我心头却是沉重的。我依然没有什么好办法来真正意义上践行我的教育事业——算了,还是不说的好,就用一首诗结束本次的诗故事吧,希望有人能懂我! 恕道虔虔曲未残,先师座下老心肝。 俯躬何遂诸生愿?绛帐总为行路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