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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野场的夜被喊杀声惊醒。
听声音没多少人在肉搏,“杀杀杀”的拼刺刀喊声不像本地人,随着黎明前的昏暗,一切都陷入了寂静,静的令人窒息……
没有人敢出门去看一看战斗的结果,虽然离村子只有百步之遥,卖豆腐的老张头,看着两盒子昨晚做好的豆腐,犹豫,再犹豫……
那些人的 尸首就躺在路上,老张头挑着豆腐挑子,缓慢挪动着……
这都是些什么人呀,打不过不会跑吗,跑到村子里还能躲躲,也不会这么惨啊,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扔在了路边……
这个人还有口气儿,嘴角在蠕动!老张头装着看不见,紧走了几步。
别惹事,别惹事!!!
赶紧走,赶紧走!!!
那个人还有口气,他在动,他在动!!!
这条路是直路,没有转弯,如果回头,也许那个人就能看到,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他在爬着,爬着,一滩血,他离一滩血有半步远了,他在爬着,他在爬着!!!
可怜的当兵的,不知何时,老张头不由自主的往回走,挑子什么时侯落在了身后……
这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十几岁的孩子,瘦弱的身躯,大腿还在涔涔的流血……
“闺女,快,快,快,……”
“” 我也不想管闲事,也不想趟浑水,被日本鬼子逮到要杀头的,可我腿不当家,不由自主的往回走,怎么背他回来的,我都吓迷糊了……”
“人都救回来了,还后悔啥,咋说也是条人命,别说了……”
当老张头再回去找豆腐挑子时,两盒豆腐被野狗吃的干干净净。
老张头找村子里郎中给当兵的治伤,郎中说,他能不能活下来不一定,就是活下来也是个残废,他一条腿被刺刀捅的没多少好地方……
夜总是漫长的,这个伤病是发烧迷糊了吧,一直说胡话,一直喊妈妈,甚至想坐起来,一直乱动,老张头显得无措,跑郎中家问郎中,郎中也没好办法,你搂着他吧,他被吓傻了,也高烧,看看他能不能熬过今夜……
不安稳的伤兵,撕抓乱挠,老张头看管到前半夜睡觉去了,后半夜他的闺女看管,脸羞通红的女儿家呦!!!怀里躺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还一直说胡话,手脚不安稳……
“爹,以后俺可咋做人呀!”
“唉,命,时运,我当时也不想救他,可,可,可……”
“把你给害苦了,唉……”
三个月后,老张头的闺女嫁给了这个伤兵,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伤兵!!!
“爹,他是八路!今天他说他是八路!!!”
“叶儿里藏,八路,有种!!!”,老张头说的“叶儿里藏”,是当地人对八路称呼。意思是八路军隐藏在树林,山岗,平时很少见到,但早就听说过八路打仗不要命,敢和日本鬼子打仗。
“他说,他们十几个人是护送一个人送信的,往山东沂蒙山送信,那个人临死时把信塞给了他,所有人掩护他,结果……”
“现在他却说他残废了无法走到山东,剩下的人都死了,也许山东那边的八路也被日本鬼子给杀光了,他不想去送信了,他想就这样在咱家过平安日子,唉!!!……”
“闺女,谁都想有个安生的日子,就按他说的,好好过日子吧!”
“爹,送信,让这么多人送信,说明这封信很重要,虽然他一直说,这次的信不重要,可是如果不送去,就是言而无信!还有山东那边如果没有这封信,不知道会怎样……”
……
依旧是那个路口,老张头望着单薄弱小的闺女:“傻闺女,信送到了你就赶紧回来,你是听戏听书听傻了,古代花木兰替父从军,今天你要替男人送信,千里迢迢,你一个姑娘家,爹担心,爹……”
依旧是那个村口,老张头目送着闺女东去的身影……
秋去冬来,老张头和瘸腿的伤兵不知在村口张望了多少次,落日余晖,寒月如勾,恋恋不舍的回家……
第二年老张头卖豆腐再也没有回来……
说不上是哪一年,瘸腿的伤兵和老张头的邻居寡妇生活在了一起,寡妇带着一个呀呀学话的孩子。
瘸腿和寡妇的孙子长大成人后,为瘸腿找回了八路身份,每个月可以领到不菲的津贴,当瘸腿拿到津贴时,浑浊的目光望着村子东方……
弥留之际,瘸腿把所领到的津贴交给孙子,“我不配领津贴,也不配称呼八路,几十年前那一仗,我就成了逃兵,再也没有去队伍上,从她离开村子去送信,从老爹再也没有回来,我才知道他们的为人,才知道自己的懦弱,这几十年来,我生活中愧疚中,生活在负罪中,孩子,如果你能找回你的那个奶奶,一定要迎她的尸骨回家,她,她,她才算得真正的八路……”
一行泪,静止在瘸腿的脸颊,浑浊的瞳孔慢慢放大……
朋友在一年内,去沂蒙山旅游了好几次,这次回来后,给我讲了这个不长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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