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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梅女士《菩萨蛮》八首赏析
昨天得到了久闻其名的伍梅女士的诗词，一气读完，爱不释手又读一遍再遍，倍感欣悦。伍女士的诗词特别是词很美，颇具王国维、叶嘉莹等词学大家界定的词的“美感特征”。为了便于评说，今天只就她的《《菩萨蛮八首》试作赏析，曰：语具意象美、构显曲折美、词富含蓄美，情具传统美。 意象是诗词特别是词这种文学载体最具的要素。伍女士的每首词都有优美的意境，首先是鲜明的物象、意象。“春波微漾鸳鸯弄，汀洲邂逅芳心动。杨柳碧如丝，君心未可知。 归途歧路近，回首轻相问。闻道章华台，桃花已半开？”这是该组词的第一首，其中就有“春波微漾”、“鸳鸯弄”（弄字传神）、“芳心动”（化无形为有形）、“杨柳”已“碧如丝”，“章华台”（古意象）、“桃花”正“半开”等实见的或为诗词界通用的古之意象词语，构成了一幅仕女踏春怀人的画图，令人情动而神往焉。在八首词中处处都有这样的美语意象：“芳洲半笼云”、“纤纤雨”、“孤帆烟水长”、“燕嬉桃李莺啼柳”、“霞飞天欲暮”、“恹恹独倚楼”…… 构显曲折美。这里说的“构”即词篇的结构。人贵直，文贵曲，特别是词富于女性天质即“诗刚，词柔；诗直，词曲；诗显，词隐；诗男，词女”（张中行先生所喻），讲究的是曲线美，最忌直来直去。小小一词令也当波澜起伏婉转描述幽幽达意。伍女士颇善于此道，仅举一词吧：“正恼枝头春意闹，忽闻鹊报韦郎到。庭外恼徘徊，窗帷久不开。 迟迟帘半卷，笑问眉深浅。何用再梳妆，花容足断肠。”首句述“正恼”，“恼”什么呢？孤寂，有负春光有负情也，一折；“忽闻鹊报”，可喜，二折；可是，那个韦郎偏偏“庭外徘徊”，不进来（为什么，似乎是等“我开门或喊他，而“我”偏不，娇矜），三折；“窗帷久不开。”四折；“迟迟”，等了又等，几折？终于“帘半卷”，“半”字传神，终是女性，娇也，矜也，五折。心上人韦郎见到了，“恼”飞云散，六折。“笑问眉深浅”。一“笑”，你看我的眉画得合适吗？娇美全现。照说，韦郎会说画得真好之类，偏不，又一折；而是出乎美女期望的说，你化什么妆呢，你的“花容月貌”已足够我“断肠”（爱得要命）啊。全词44字，短而又短，然而波浪起伏曲折生动，足够一篇小说述之。古人云苏轼悼妻《江城子》有十转（转即折），愈转愈凄，陆游咏梅《卜算子》是愈转愈悲，伍女士此作则是愈转愈趣。要是没这么多“转”，而是直述，词中的这位美女的娇气、矜持、庄重而又活泼、多情而又稳重的心性能展现出来吗？那还能把热恋中的男女的情趣表现得如此淋漓吗？ 词富含蓄美。诗词必含蓄，相对来说，诗言志，有时直点也可以，而词本没有言志的义务，所述多是内心情感、儿女柔情，颇具“私语化”特点。“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诗之境阔，词之言长。”（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谓“词之言长”即意在言外。伍梅女士的这组词颇多言外之意。“杨柳碧如丝，君心未可知”，杨柳也知春，碧绦如丝了，“丝”，思也，而人呢，令人凄惋。“暮归桥畔过，溪水鱼儿落”，美女使鱼儿也羞惭得“落”了，隐了，真是绝色再世，艳遇难得，真该再回头一瞅啊，但不敢呀，“怕添春夜愁”！“双燕语风樯，孤帆烟水长”，燕儿成双，卿卿我我语于桅杆，而自己孤旅在外，正烟水茫茫；“清晓梦交加，故园桃李花”，故园春光旖旎桃红李白，而自己羁游在外，清梦回乡，醒后更感凄惋；“云霄惊雁阵”、“帘外雨丝垂，篱边梅子肥”……这些景象无不牵动人的情丝，真是“一切景语皆情语”啊。 情具传统美。伍女士是“芙蓉国里尽朝晖”的湘妹子、中学英语教师，耽于古典诗词，比其他知识女性更多古文化之浸润，也就更多传统情致，“缠绵融锦句，湘妹富情思”。在诗词中即或是无意也必然流露出她的这种文化浸润和美雅情致，如踏青、怀春、闺怨、伤景、乡愁……用语也古雅，时有典故入篇，其词作风格颇似五代时的韦庄。她的这组《菩萨蛮》，如若置于《花间词》中、即或置于李清照等人的宋人集中，或许也会以假乱真。这么说似乎带有贬义，以为是在说她远离了时代远离了民众。对于前者可以说是又不是。她没有“高唱主旋律”，没有……是谓离；时代是不同了，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终是人类情感之永恒，当今的男女之间谁个没有离愁别恨？谁个没有思念之苦相聚之欢！因此无所谓“离”。能写真情致就是词的要领。至于民众，词作终是抒发个人情怀的小件，本没有“叱咤风云”“振奋民众”的天职，诗词也不是如“走了太阳又是月亮”的流行歌曲，我们本不能要求她面向所有的人。伍女士的词清幽婉雅，很合于“要眇宜修”即意隐语秀、幽微宛转、讲究修饰的特点，这是词之所以为词的根本，伍女士正是抓住了这一根本，循着这一传统写诗填词的，而且很到位。当然，毕竟是现代人，自己又是教师，今后写诗填词不妨多表达些自己的工作感受，使自己的诗词至少能走入自己的教师圈甚至学生之中，是为寄望。 2011年9月17日 附 伍梅女士 《菩萨蛮》八首 （一） 春波微漾鸳鸯弄，汀洲邂逅芳心动。杨柳碧如丝，君心未可知。 归途歧路近，回首轻相问。闻道章华台，桃花已半开？ （二） 踏青隔岸闻莺语，莺儿不见忧如许。芹径久相寻，芳洲半笼云。 暮归桥畔过，溪水鱼儿落。岂敢再回头，怕添春夜愁。 （三） 正恼枝头春意闹，忽闻鹊报韦郎到。庭外恼徘徊，窗帷久不开。 迟迟帘半卷，笑问眉深浅。何用再梳妆，花容足断肠。 （四） 春来几日纤纤雨，隋杨悄展黄金缕。双燕语风樯，孤帆烟水长。 昔年分袂处，又见樱花熟。不敢约君看，君来花已残。 （五） 燕嬉桃李莺啼柳，融融春色浓如酒。何故恼垂帷？窗前双蝶飞。 眉峰几缕恨？鱼雁休相问。芳草远连云，风吹絮断魂。 （六） 当年暗许终生诺，如今空挂秋千索。帘外雨丝垂，篱边梅子肥。 行踪何处问，鱼鸟无音信。故苑理瑶琴，春风不解人。 （七） 辽东晓梦莺啼醒，日高帘压梨花影。慵起懒梳头，恹恹独倚楼。 酒酣人欲困，云霄惊雁阵。终日恼春归，春归人未归。 （八） 风吹杨柳春光好，潇湘游子天涯老。芳草斗青袍，双禽入旧巢。 霞飞天欲暮，空中闻布谷。清晓梦交加，故园桃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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