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四灵对江西诗派的接受

扬之水

永嘉四灵对江西诗派的接受

作者/赵彦、张维民

       摘要：永嘉四灵是作为江西诗派的反驳者而登上诗歌舞台的。诚然，他们有大量的相异之处，但是从诗歌发展流变和接受学的角度来看，永嘉四灵又受到了当时江西诗派的影响。本文从永嘉四灵对杜甫的推崇、对“吟咏性情”诗学观念的继承、对“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诗学理论的演化这三个方面论述永嘉四灵对江西诗派的继承。  

    关键词：永嘉四灵 江西诗派 接受  

    “任何一门艺术都会涉及到模仿与创造、继承与革新的关系问题。”但从后人的评价来看，一直以来永嘉四灵都只是作为江西诗派的反驳者出现的。叶适在《徐斯远文集序》中云：“庆历、嘉以来，天下以杜甫为师，始黜唐人之学，而江西宗派章焉。然格有高下，技有工拙，趣有深浅，材有大小。以夫汗漫广莫，徒枵然从之而不足充其所求，曾不如鸣吻决，出毫芒之奇，可以运转而无极也。故近世学者，已复稍趋于唐而有获焉。”其所谓“已复稍趋于唐而有获焉”的“近世学者”指的就是永嘉四灵。江西诗派发展到了南宋中后期，开始步入僵化的状态。永嘉四灵转而学习晚唐，使当时的诗坛耳目一新。严羽在《沧浪诗话》的《诗辨》中说：“近世赵紫芝翁灵舒辈，独喜贾岛、姚合之诗，稍稍复就清苦之风；江湖诗人多效其体，一时自谓之唐宗。”后人多以为两派是水火不容的。但是诗歌的发展总是像溪水一样源远流长的，不可能说断就断，美国学者布罗姆在《影响的焦虑》中也提出“诗的历史就是诗的影响史”这样的论点。由于江西诗派在整个宋代诗学中占据重要地位，永嘉四灵在刻意求新、求变反对他的同时，不自觉地也接受了江西诗派的影响。

    一、对江西诗派之祖杜甫的推崇  

    杜甫被江西诗派供奉为诗派之祖，对江西诗派的影响可谓深远。永嘉四灵也没有脱出这一藩篱，不仅用诗歌表达对杜甫的赞扬之情，而且在诗中也点化杜甫诗句。

    徐照有《杜甫坟》诗云：“耒阳知县非知己，救厄无踪岂忍闻! 若更声名可埋没，行人定不吊空坟。”杜甫曾经被困在耒阳县境内的耒水中，县令闻讯后派人寻找杜甫，后来没找到，以为杜甫已死于水中，就为他建了一座空坟。徐照这首诗的前两句表达出对县令的草率颇感痛惜。后两句笔锋一转，指出坟虽空而吊唁者络绎不绝，表达对杜甫声名的追慕，足见杜甫的诗名及影响力。另外，徐照还有《子规》诗：“羽类是游魂，哀多属曙昏。一时亡国恨，千古向人言。山竹已应裂，野花犹更繁。昔曾令杜甫，再拜忆君尊。”说明他对杜诗的熟悉，在作“子规”诗的时刻，联想到杜诗所描述的子规，托物言志的寓意也与杜诗相一致。  

    徐照的《促促词》云：“促促复促促，东家欢欲歌，西家悲欲哭。丈夫力耕长忍饥，老妇勤织长无衣。东家铺兵不出户，父为节级儿抄簿。一年两度请官衣，每月请米一石五。小儿作军送文字，旬日一轮怨辛苦。”本诗就运用东家的富有与西家的贫穷进行对比描写，继承了杜甫的《咏怀五百字》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揭露精神，具有现实主义的深刻内涵。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九《诗犯古人》条说：“近时赵紫芝诗云：‘一瓶茶外无待，同上西楼看晚山’，世以为佳。然杜少陵‘莫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即此意也。”另外，杜甫诗中多议论诗文创作之事，这一点永嘉四灵也是认可的，如徐照《白下》诗中“一月无新句，千峰役瘦行”，翁卷《寄葛天民》“传来五字好，吟了半年余”，像此类诗句在永嘉四灵的诗作中比比皆是。可见杜诗不仅被江西诗派所推崇，永嘉四灵也深受其影响。

    二、对“吟咏性情”诗学观念的继承  

    江西诗派黄庭坚论诗说：“诗者，人之性情也，非强谏诤于庭，怨愤诟于道，怒邻骂座之为也。”又说：“其发为讪谤侵凌，引领以承戈，披襟而受矢，以快一朝之愤者，人皆以为诗之祸，是失诗之旨，非诗之过也。”（《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显然，黄庭坚以为诗歌应该是艺术的追求，削弱了诗歌讽刺现实的战斗作用，强调了诗歌吟咏性情的作用，回归到了诗学本位，同时也走上了另一个侧面，即对现实的关注度不够，甚至有意地逃避现实。永嘉四灵生活在南宋中后期，政治上的沉寂和麻木，四灵本身的沉沦下僚，使他们对现实虽有心而无力，转而在诗歌中寻求安慰，追求诗歌的艺术之美。  

    永嘉四灵进一步发展了黄庭坚避世的人生观，他们的诗，大多抒写自身孤高隐逸的情怀。描写山居、谈禅、品茗、采药、宿寺、交游等名士山人的生活，反映的生活面比较狭窄。元方回在《瀛奎律髓》中提到：“四灵诗，所用料不过花、竹、鹤、僧、琴、药、茶、酒，于此几物一步不可离，而气象小矣。”在他看来，四灵的诗在题材的选择方面多写自己流连光景、应酬唱和的闲适生活，缺乏深广的社会情怀和宏阔的思想内涵。的确，面对生活的艰辛和社会的种种丑恶现象，永嘉四灵多抱着一种“有口不须谈时事，无机惟合卧山林”(翁卷《行药作》)的疏离态度。他们在诗中一再强调“楚辞休要学，易得怨伤和”(翁卷《送蒋德瞻节推》)，诗集中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不多，且大多回避当时的社会矛盾，即使个别作品涉及社会弊病，表达得也非常委婉，这点和黄庭坚等江西诗人的主张非常相近。如赵师秀《抚栏》：“抚栏惊岁月，久住欲如何……听说边头事，时贤策在和。”全诗是作者在疾病缠身、百无聊赖之时，抚栏的所思、所想。最后一句提到边疆的战事，诗人只是淡淡地应对了一句，听说朝中大臣在商量和谈的事情。在这首诗中，诗人只是像在听什么闲言片语，有事不关己之感，表现出一种内敛和淡泊的心绪。永嘉四灵虽然逃避现实，吟咏性情，但是诗歌多是从日常生活中来，所道也是真性情，这也是永嘉四灵诗歌在当时流行的原因之一。

    三、“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诗学理论的演化  

    江西诗派提倡“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惠洪在《冷斋夜话》中说：“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说也给永嘉四灵以启迪，使其悟出了一条创作捷径，即点化前人诗句。  

    永嘉四灵在作品中借鉴前人诗句诗意的句子数量众多。如赵师秀《送真玉堂》“每于言事际，便作去朝心”一句，套用了唐人林宽《送惠补阙》中的诗句“长因抗疏日，便作去朝心”；徐照“日动洞庭水，风开衡岳云”(徐照《登祝融峰》)一联，实从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孟浩然《望洞庭赠张丞相》)一联化出；赵师秀“柘空淮茧白，梅近楚秧清”一联，源自王安石“缫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王安石《同陈和叔游齐安院》）。另外，永嘉四灵也对贾岛、姚合的诗句进行了化用，如翁卷“移松连峤土，买石带溪苔”（翁卷《幽居》）化用了姚合“移花兼蝶至，买石得云饶”（姚合《武功县作三十八首》之四)之语。  

    当然，点化的结果不尽相同，有的诗句的确是点铁成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赵秀师《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前人曰：“意虽腐而语新。”这首诗意境不新，因为类似的意境许多诗人都描写过，如陈与义《夜雨》：“棋局可观浮世理，灯花应为好诗开。”但两者相较，陈诗就显得拉扯做作，不及赵诗干净完整(钱钟书《宋诗选注》)，但有的诗句就成了点铁成泥的效果。如翁卷《信州草衣寺》：“林树若又长，塔峰应更低。”纪昀曾尖刻地说是从杜诗“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中偷出，“然又不成文理”。

    永嘉四灵“以清苦唐诗，一洗黄、陈恶气味，狞面目”(方回选评 李庆甲集评校点《瀛奎律髓汇评》)，但是永嘉四灵对江西诗派并没有持扬弃的态度，他们不满意的是江西诗派中那些偏颇、机械的观点，而不是完全否定江西诗人的诗歌主张，对江西诗论中的那些合理因素，他们在创作中常常借鉴。永嘉四灵对江西诗派不自觉地学习和接受，实际上从侧面反映出南宋中叶诗歌流变的脉络和真实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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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江西诗派在整个宋代诗学中占据重要地位，永嘉四灵在刻意求新、求变反对他的同时，不自觉地也接受了江西诗派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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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照《杜甫坟》
耒阳知县非知己，救厄无踪岂忍闻!
若更声名可埋没，行人定不吊空坟。
          徐照《子规》
羽类是游魂，哀多属曙昏。
一时亡国恨，千古向人言。
山竹已应裂，野花犹更繁。
昔曾令杜甫，再拜忆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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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以为诗歌应该是艺术的追求，削弱了诗歌讽刺现实的战斗作用，强调了诗歌吟咏性情的作用，回归到了诗学本位，同时也走上了另一个侧面，即对现实的关注度不够，甚至有意地逃避现实。永嘉四灵生活在南宋中后期，政治上的沉寂和麻木，四灵本身的沉沦下僚，使他们对现实虽有心而无力，转而在诗歌中寻求安慰，追求诗歌的艺术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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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四灵进一步发展了黄庭坚避世的人生观，他们的诗，大多抒写自身孤高隐逸的情怀。描写山居、谈禅、品茗、采药、宿寺、交游等名士山人的生活，反映的生活面比较狭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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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四灵虽然逃避现实，吟咏性情，但是诗歌多是从日常生活中来，所道也是真性情，这也是永嘉四灵诗歌在当时流行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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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