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组诗《遣兴三首-下马古战场》读记

扬之水

杜甫五古组诗《遣兴三首-下马古战场》读记

    这组诗作于乾元二年（759）秋，时杜甫客秦州或在赴秦州途中。

遣兴三首（杜甫）

下马古战场，四顾但茫然。风悲浮云去，黄叶坠我前。

朽骨穴蝼蚁，又为蔓草缠。故老行叹息，今人尚开边。

汉虏互胜负，封疆不常全。安得廉颇将，三军同晏眠？

    四顾：《古诗十九首》（魏晋）：“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风悲：《赠妇》（汉-秦嘉）：“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代收泪就长路》（南朝宋-刘铄）：“黄尘昏白日，悲风起浮云。”

    开边：开拓疆土。《汉书-严助传》：“是时，征伐四夷，开置边郡。”《陇西行》（唐-王勃）：“天子重开边，龙云垒相向。”

    故老：泛指老人。《秦州杂诗》（杜甫）：“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行：再。

    汉虏：汉指大唐；虏为周边外族。

    封疆：疆界；边疆。《周礼-大司徒》：“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夏日游德州……》(唐-骆宾王)：“封疆恢霸道，问鼎竞雄图。”

    廉颇：战国时赵国名将，曾先后破齐、拒秦。安边持重而不生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颇者，赵之良将也。”

晏眠：安眠。《说文》：“晏，天清也。”《小尔雅》：“晏，明也。”《长安春日》（唐-曹松）：“尘中一丈日，谁是晏眠人。”

    大意：下马凭吊古战场，放眼四望一片茫然。风声悲凉浮云飘去，黄叶坠落俺的马前。朽骨成了蚂蚁巢穴，上面还有蔓草绕缠。俺这位老者再次叹息，今人仍然崇尚开边！战争常常互有胜负，扩充的疆士不能长期保全。如何才能得到廉颇那样的大将，让三军将士得以休息安眠。

    诗意串述：首章写古战场所见所感。前6句写所见。见到风悲云去，见到黄叶落地，重点是见到“朽骨穴蝼蚁，又为蔓草缠”。后6句写所感。看到古战场上的朽骨，想到了天宝年间的开边。唐与吐蕃之间的战争互有胜负，当年得到的现在又失去了。“封疆不常全”。杜甫感叹：如果有“廉颇将”在，还会这样折腾吗？杜甫把开边的责任归到天宝年间那些邀功滋事的边将身上。

高秋登寒山，南望马邑州。降虏东击胡，壮健尽不留。

穹庐莽牢落，上有行云愁。老弱哭道路，愿闻甲兵休。

邺中事反覆，死人积如丘。诸将已茅土，载驱谁与谋？

    马邑州：党项族羁縻州，隶属秦州都督府。《新唐书-地理志》：“马邑州，开元十七年置，在秦、成二州山谷间。宝应元年徙于成州之盐井故城，右隶秦州都督府。”

    降虏：俘虏。此特指内附诸族。唐时内附诸族称为“降户”。《旧唐书-突厥传上》：“咸亨中，突厥诸部落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谓之降户。”《新唐书-王晙传》：“且往者颉利破亡，边鄙安定，故降户得以久安。”《统汉峰下》（唐-李益）：“统汉峰西降户营，黄河战骨拥长城。”降户居民称为降虏。《降虏》（唐-赵嘏）：“广武溪头降虏稀，一声寒角怨金微。”（朔方军将领仆固怀恩为铁勒仆固部，浑瑊为铁勒浑部。朔方军主要由内附诸部组成。）

    穹庐：游牧族的帐篷；借指北方游牧族。《汉书-匈奴传下》：“匈奴父子同穹庐卧。”《悲秋歌》（汉-刘细君）：“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还故乡。”

    莽：广大；渺茫。《小尔雅》：“莽，大也。”《咏怀》（汉-阮籍）：“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牢落：稀疏零落貌，荒芜貌。《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杜甫）：“居人莽牢落，游子方迢递。”《仆射陂晚望》（唐-罗邺）：“田园牢落东归晚，道路辛勤北去长。”

    茅土：指受封为王侯。《独断》卷下（东汉-蔡邕）：“天子太社以五色土为坛，皇子封为王者，受天子之社土以所封之方色，东方受青，南方受赤，他如其方色。苴以白茅授之，各以其所封方之色归国以立社，故谓之受茅土。”《答苏武书》（汉-李陵）：“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投赠哥舒开府》（杜甫）：“茅土加名数，山河誓始终。”

    载（zài）驱：驱驰。《载驰》（诗经）：“载驰载驱。”载，发语词，犹“乃”。

    大意：深秋时节登上寒山，向南遥望马邑州。那里内附的党项人，健壮的男子都被征调东击叛军。天广地阔毡帐稀疏人烟稀少，天上行云似亦发愁。老老小小哭于道路，盼望听到战争止休。邺城战役唐军失败，死人堆积如同山丘。将领们已经封王封侯，有谁为驱驰的降虏苦心参谋？

    诗意串述：中章写望马邑州所见所感。前8句写远望所见。深秋时节登上寒山，南望是马邑州，党项族的一个羁縻州。广大的原野上穹庐稀疏人烟稀少，只有天上惨澹的浮云稠（愁），为平乱，朝廷征兵已经“壮健尽不留”，只剩下道旁哭号的老幼。后4句写所感。党项健儿也许参加了邺城之围，然而“邺中事反覆，死人积如丘”。现在诸将皆已封王封侯，还有谁为这些尚未战死的普通降虏谋划呢？

丰年孰云迟？甘泽不在早。耕田秋雨足，禾黍已映道。

春苗九月交，颜色同日老。劝汝衡门士，忽悲尚枯槁。

时来展材力，先后无丑好。但讶鹿皮翁，忘机对芳草。

    九月交：将至九月。《十月之交》（诗经）：“十月之交，朔月辛卯。”《发秦州》（杜甫）：“汉源十月交，天气凉如秋。”

    衡门：横木作门。指简陋的屋舍；指隐士居处。《衡门》（诗经）：“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栖迟：栖息。）《癸卯岁》（东晋-陶潜）：“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

    鹿皮翁：鹿皮公。《列仙传》卷下（汉-刘向）：“鹿皮公者，淄川人也。少为府小吏，木工，举手能成器械。岑山上有神泉，人不能至也。小吏白府君，请木工斤斧三十人，作转轮悬阁，意思横生。数十日，梯道四间成。上其巅，作祠舍，留止其旁，绝其二间以自固。食芝草饮神泉，且七十年。淄水来，三下，呼宗族家室，得六十余人，令上山半。水尽漂，一郡没者万计。小吏乃辞遣宗家，令下山。着鹿皮衣，遂去，复上阁。后百余年下卖药于市。皮公兴思，妙巧缠绵。飞阁悬趣，上揖神泉。肃肃清庙二间。可以闲处，可以永年。”《耳聋》（杜甫）：“生年鹖冠子，叹世鹿皮翁。”

    忘机：消除机巧之心。《庄子-天地》：“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江曲孤凫赋》（唐-王勃）：“尔乃忘机绝虑，怀声弄影。”《花庵独坐》（宋-司马光）：“忘机林鸟下，极目塞鸿过，为问市朝客，红尘深几何？”

    大意：谁说丰年来迟？好雨并不在早。耕田由于下足秋雨，禾黍已茂盛遮道。春苗长到九月之交，同日颜色金黄熟老。奉劝隐居的各位贤士，不要悲叹自己依然枯槁。时运一来可施展才力，先达与后进不分丑好。只是惊诧那位鹿皮翁，身怀绝技却遁世隐居面对芳草。

    诗意串述：末章写望秋景所见所感。前6句写所望。春夏大旱，但也许“耕田秋雨足”，庄稼长势良好。杜甫看到“禾黍已映道”，丰收在望。这使杜甫感到“甘泽不在早”。后6句写所感。由“甘泽不在早”，杜甫或想到：人才不也是一样吗？真正有才的隐士，不要老是哀叹困苦。一旦“时来展才力”，或可大器晚成。早成晚成有啥区别？此励人自励。杜甫不赞成做“鹿皮翁”，身怀绝技却“忘机对芳草”。

    这组诗三章皆写“人”。首章写天宝开边诸将（邀功，挑起边战）。中章写平乱诸将（邀封，无能）。末章写未被重用的“衡门士”。杜甫在秦州确有隐居想法，还在西枝村卜居。但杜甫灵魂深处，还是要等待“时来展材力”，而不甘“忘机对芳草”。

扬之水

下马凭吊古战场，放眼四望一片茫然。风声悲凉浮云飘去，黄叶坠落俺的马前。朽骨成了蚂蚁巢穴，上面还有蔓草绕缠。俺这位老者再次叹息，今人仍然崇尚开边！战争常常互有胜负，扩充的疆士不能长期保全。如何才能得到廉颇那样的大将，让三军将士得以休息安眠。

扬之水

深秋时节登上寒山，向南遥望马邑州。那里内附的党项人，健壮的男子都被征调东击叛军。天广地阔毡帐稀疏人烟稀少，天上行云似亦发愁。老老小小哭于道路，盼望听到战争止休。邺城战役唐军失败，死人堆积如同山丘。将领们已经封王封侯，有谁为驱驰的降虏苦心参谋？

扬之水

谁说丰年来迟？好雨并不在早。耕田由于下足秋雨，禾黍已茂盛遮道。春苗长到九月之交，同日颜色金黄熟老。奉劝隐居的各位贤士，不要悲叹自己依然枯槁。时运一来可施展才力，先达与后进不分丑好。只是惊诧那位鹿皮翁，身怀绝技却遁世隐居面对芳草。

扬之水

首章写天宝开边诸将（邀功，挑起边战）。中章写平乱诸将（邀封，无能）。末章写未被重用的“衡门士”。杜甫在秦州确有隐居想法，还在西枝村卜居。但杜甫灵魂深处，还是要等待“时来展材力”，而不甘“忘机对芳草”。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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