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场，不过是一张白锅盔】

王泽生

    【人生一场，不过是一张白锅盔】
    （2016-9-7早2点绥化寓所，写于上午）

    秋在敛翠，庄稼在赤黄，小城也老早的清凉起来。人在病中，久在病中，念想就日渐多起来。比如说，三十年前的秋天，我在这里开始读高中，那时街巷蜘蛛网一般稠密。我熟悉每一条小胡同，小贩子那悠长曲折的吆喝声，那时代的小城像个大屯子。其中卖大锅盔的，骑着一台小三轮车，车厢里座着一个玻璃柜，罩着一叠大发面饼。俗称锅盔，有小拇指厚，小半个锅盖大，如果谁买就用刀切，上秤，那种古老的卖货方式如今很少见了。

    我高中时代生活清苦得很，每看到卖锅盔的，不由得口水涌上来……那些清贫的时光，真的是一尘不染。许多年过去，我满街寻找当年的大锅盔，任我把腿跑断了跑细了，一直找了好些年也无任何结果。今年5月三弟来绥化，给我烙发面饼，很像影视剧里红军的军用干粮。那是老乡烙的大饼，包起来背在蛇皮袋子里，饿了就掰着一块块吃，我说那是战争年代的压缩饼干。三弟烙的白锅盔，就这样有嚼头，但总感觉缺少什么，哦，也许缺的是一种味道。

    塞北又是秋天了，蟋蟀的叫声透着疲惫，雨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下着。晌午时候还好热，酷夏仿佛还没过去，如是从前，绥北正在收割秋小麦。好些年了，故乡不再种麦子，小麦粉却铺天盖地，面食也没了那种独有的味道。时间是荒芜的野草，我感怀起绥化30年前的老式烧饼，那时国营粮店卖这个，才5分钱，后来1毛钱，再后来两角钱。等我高中毕业，那式的烧饼就消失了，我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我的人生理想——那是我的文学初心，多么纯洁热烈，多么美好。此后不管怎样的迷途困挫，我依旧恪守着。

    前不久我与紫华打电话，说，我日子刚刚好起来，却贪了这么害人的恶痨，真是不甘心。我苦苦奋斗，任何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了么，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比汗水更干净……紫华无语，便岔开话题。她说，她去佟二堡镇菜市场买午餐，晨光烧饼，酥软可口，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烧饼。她的味口像一头水牛终于找到了池塘。她说，临来要买上一些捎给我，让我网上查一下是哪的。我说哈市一家公司的，允许加盟。她说那家才开业第二天，买的就排队围起来了，火得很。我们的话题围绕着赚钱，围绕着吃吃喝喝，不庸俗也得庸俗起来。生活没有一万个假如，我们谁都不会永远生存于假如之中，我们都必须得真实地活下去。

    与其说秋天是个积钱罐，不如说是一张发面大饼。9月的阳光继续发酵着，草木彻底丰熟起来。8月末三弟打我这路过，走之前，我想吃他烙的干巴饼了。又是那个平底锅，母亲发的面并打下手，三弟烙的，自曰白锅盔。这次，结果硬若铁皮，母亲说擀薄了，面没醒好。昨天晌午，母亲烙的厚饼饼，起了层，好似千层饼。她说这次早上发的，面醒透了。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再说凡事总得有个过程嘛，不可能一蹶而就。看着病中的我饭量大增，母亲笑了，小城连日以来阴雨，她也紧锁眉头很久了。一些幸福的时光，洋溢在秋天的大街上，而我足不出户N久了，我成了一棵被遗忘的秋草。

    我苦等了许久，仍不见病情好转，可我内心滚烫的还是诗的温度。正如塞北之秋是大片的金黄，最激动人心最击穿人心的金黄，而不是零零星星的黄。铺天盖地的黄，可绵延上千里，横贯三秋，此刻，我的生命却像一张白锅盔，一点点被病魔蚕食掉。我40年来的往事一一过目，人生就是一部电影，最难是脱缰野马一样尽情的回忆。记得我在县城念高中的时候，每逢回家，母亲把珍藏已久的白面拿出来，烙一些干巴饼叫我带上。尽管没一滴油，吃着也没够没够的，那样辛苦的年月，充满着我艰辛的奋斗。于是我倍加理解父亲和土地，倍加珍惜每一颗粮食，更倍加珍惜秋天里的庄稼。大丰收是种子的一种蛰伏，我在想，假如我死后，就灰撒故乡的大地，滋养每一颗种子。或许我会投胎成一棵故乡的麦子……

    关于死我没什么更多设想，我只说过——死也要死在紫华的怀里。她说，还是把你的骨灰撒到青藏高原上吧，那里干净，也算天葬吧。这个话题确是超强度的悲凉，超过了我的承受力，我是个硬如铁石的汉子。无论怎样的硬汉，都需要一口热饭，我们为死为活的拼搏奋斗，不就贪图一口热饭么。这个秋天有母亲在，有妻子在，仿佛整个城市都是我的，整个秋天的空旷都是我的。从春到秋，其实我在追逐温饱，莫过于一张岁月的大饼。风雨里我一个人静静地走，走着走着，天猛然就黑了。城市的灯火浮上来，五彩斑斓，人生一场说什么就像什么。我却说是诗，只要是活得真情，并诗意的栖居，那自然是诗。

风吹树吟

锅盔很多地方都有，我也吃过，很香，但很干呢....
人生一场说什么就像什么。我却说是诗，只要是活得真情，并诗意的栖居，那自然是诗。
说得多么好呀~~~~！

问候诗友大安！！